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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相隔萬里,我陪你去,路上總有個照應。你若不領人情,可虧了我們同門一場。”
蘇榮這番話,說得顧乘風心悅誠服。他抿嘴笑了笑,看著蘇榮右眉梢那顆硃砂痣,一時出了神。按重明觀的規矩,弟子不得師遵是不許下山的。蘇榮上回下山還是五六年前的事,也難怪她這次憋不住,要偷偷跟來。修行之苦,非修行者不能明瞭,儘管凡塵俗世里人人都道神仙好,願意上山修煉的,卻寥寥無幾。單說重明觀吧,入門的弟子沒有哪個不是苦命人,要麼父母雙亡,要麼遭人遺棄;雙親健在,生活無虞的人,對於得道成仙這種事,並沒有多大的熱情。
若非突遭變故,蘇榮是絕不會上長白山修行的。她出身官宦之家,父親位至州牧,兄長在軍中任職,本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然而北魏新帝登基,蘇家成了黨爭的犧牲,落了滿門抄斬的大禍。幸得乳孃相助,蘇榮才逃出生天,躲在荒林中,受盡苦楚。那日顧乘風和兩個師妹下山採藥,遇著蘇榮。顧乘風見她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自作主張帶她上山去,半年後,她便入了師門。
蘇榮雖自幼嬌生慣養,卻是個勤修苦練的孩子。這勤奮的勁頭,一半是她天性使然,一半出自滅門之恨。修行最初的十年,她天天盼望來日闖入皇宮,取那皇帝人頭。再過十年,她修為越發深厚,卻對報仇一事丟了興致。黃玉笙只當她道法參悟有了長進,對於凡俗恩怨看得透徹了些。道法的參悟略有長進是事實,看透恩怨卻未必。蘇榮所以打消了報仇的念頭,是因為她那年下山,經過北魏皇城,看到了殺她全族的皇帝。那男人步履蹣跚,有一種大病初癒的觀感,二十年前的意氣風發,在他身上是一星半點也尋不著了。這一瞬間的所見,抹去了蘇榮久鬱心頭的仇恨。確切地說,是這皇帝老態龍鍾的病容給蘇榮帶來了一種激烈的快感,比殺死那皇帝,取下他人頭還要暢快百倍。時隔二十六年,再度飛越北魏皇城,眼前的氣象比之當年並無分別。黛瓦粉牆依舊,樓閣亭臺尤在,便是青石板路上的紋理,似乎也毫無變化。然而宮門外行色匆匆的大臣、後花園旁安坐於轎攆的妃嬪、聚在院牆邊鬥蛐蛐的年輕太監斷不是舊人了。老皇帝十三年前已然作古,家仇釀過四十餘年,竟比白開水還淡上三分,於蘇榮,既在意料之中,又多少有些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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