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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張著大嘴,頭髮蓬鬆”犯人的嘴剛剛咬住口銜,立刻閉上眼睛嘔吐起來,把軍官心愛的機器“弄得像豬圈一樣”。卡夫卡有著長驅直入的力量,彷彿匕首插入身體,慢慢湧出的鮮血是為了證實插入行為的可靠,卡夫卡的敘述具有同樣的景象,細緻、堅實和觸目驚心,而且每一段敘述在推進的同時也證實了前面完成的段落,如同匕首插入後鮮血的回流。因此,當故事變得越來越不可思議的時候,故事本身的真實性不僅沒有削弱,反而增強。然後,我們讀到了軍官瘋狂同時也是合理的舉動,他放走了犯人,自己來試驗這架快要崩潰的機器,讓機器處死自己。就像是一對殉情的戀人,他似乎想和機器一起崩潰。這個有著古怪理想的軍官也要面對那個要命的口銜。卡夫卡這樣寫道:“可以看得出來軍官對這口銜還是有些勉強,可是他只是躲閃了一小會兒,很快就屈服了,把口銜納進了嘴裡。”
我之所以選擇《在流放地》,是因為卡夫卡這部作品留在敘述上的刻度最為清晰,我所指的是一個作家敘述時產生力量的支點在什麼地方?這位思維變幻莫測的作家,這位讓讀者驚恐不安和難以預測的作家究竟給了我們什麼?他是如何用敘述之磚堆砌了荒誕的大廈?《在流放地》清晰地展示了卡夫卡敘述中伸展出去的枝葉,在對那架殺人機器細緻入微的描寫裡,這位作家表達出了和巴爾扎克同樣準確的現實感,這樣的現實感也在故事的其他部分不斷湧現,正是這些擁有了現實依據的描述,才構造了卡夫卡故事的地基。事實上他所有的作品都是如此,只是人們更容易被大廈的荒誕性所吸引,從而忽視了建築材料的實用性。
布魯諾·舒爾茨的《鳥》和若昂·吉馬朗埃斯·羅薩的《河的第三條岸》也是同樣如此。《鳥》之外我還選擇了舒爾茨另外兩部短篇小說,《蟑螂》和《父親的最後一次逃走》。我認為只有這樣,在《鳥》中出現的父親的形象才有可能完整起來。我們可以將它們視為一部作品中的三個章節,況且它們的篇幅都是十分簡短。舒爾茨賦予的這個“父親”,差不多是我們文學中最為靈活的形象。他在擁有了人的形象之外,還擁有了鳥、蟑螂和螃蟹的形象,而且他在不斷地死去之後,還能夠不斷地回來。這是一個空曠的父親,他既沒有人的邊界,也沒有動物的邊界,彷彿幽靈似的飄蕩著,只要他依附其上,任何東西都會散發出生命的慾望。因此,他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生命,可以說是人的生命。舒爾茨的描述是那樣的精確迷人,“父親”無論是作為人出現,還是作為鳥、蟑螂或者螃蟹出現,他的動作和形態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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