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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如果不是著了那個“收復中原”的魔怔,如果不是故國山川,遺民血淚,從年少時就刻在心底,他何必把一生過得如此憋屈?
只能說:有所為,有所不為。不是我不會,是我不能夠。
幸虧,他懂風情,會享受,有的是自我調適心情的方法。遊山玩水,歌舞歡宴,呼朋喚友,填詞作賦,或者,只在附近村裡頭閒晃也好啊。
《清平樂》
“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裡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
辛棄疾喜歡鄉村,連莊園裡都留下不少空地做稻田。今天喝了點酒,跑到邊上的小村裡,正是春天農忙季節,可他不說這個,卻說起那些在看家的老頭兒老太太,和小孩子來。老頭兒老太太已經白頭到老了,還在用婉媚的吳地方言說著家常話兒。家裡的幾個娃兒,還沒到下地的年紀,可也不閒著。大的在菜地裡鋤豆苗,二的在編織雞籠,最小的最懶散,睡在溪邊上剝蓮蓬——倒也是個活計,就不知道吃得多還是剝得多。
茅屋低小,溪邊青草,日頭曬得懶懶的,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可是空氣裡瀰漫著股子勞動的喜悅,這是春天最普通的江南農村景象。辛棄疾寫這個,竟然寫得陶陶然。
在鄉間終老,老到頭髮都雪白了,和老伴坐在夕陽下瓜架旁,看兒孫們嬉鬧……如果可能,他會過這樣的生活?
也許吧!辛棄疾一生,常以三國、兩晉的英雄們自許,但最欣賞的人,卻是陶淵明。
他心中的陶淵明,跟傳統形象並不太一樣。他說,陶淵明才是大豪傑,想做官,就出來,討厭官場了,就回家種田,坦蕩率真,根本不在乎世人怎麼想。他說,陶淵明的人生才是大境界,不像謝安那種,裝模作樣,非說啥我是為天下蒼生而出來的;他寫了好多追慕老陶的詞,希望有一天,也能過著淡泊而高遠的生活……
不如說,這是另一個辛棄疾,把理想和人格超越到現實之上,他心目中完滿的自我。現實當然是無法超越的。他的雄心和才華,都不允許。當現實開始召喚,他就會立刻出發。就像大家目中所見的那樣:“不以久閒為念,不以家事為念,單車就道,風采凜然。”
還是一頭青兕。村頭溪邊和老妻嘮家常的老頭子,那種形象,當然也會有,但只他的家人子女,能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