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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問到,卡利普究竟與我有多少相似之處。童年生活的細節——逛商店買東西,在窗邊望著阿拉丁的店鋪,和真實的卡瑪爾女士的對話,獨自一人的週六之夜,整夜在街道遊蕩——這些或許與卡利普類似。但他最基本的孤獨,病態一般滲入體內的憂鬱,他生活中哀傷無比的黑暗——對這些,我可以開心地說,我的傷口沒有他那麼深。對他能夠承受自己的逆來順受、不苟言笑和痛苦哀傷,我甚至有些忌妒,一如我欣賞他儘管不得不忍耐,卻對生活有著堅定的信念。也正因為我不如卡利普那般堅強,我才成為了一個作家。
1985年,我開始在自己那間愛荷華大學的小宿舍裡寫《黑書》。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山毛櫸樹透出深秋的紅色。後來,我來到妻子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宿舍內,在從哈萊姆買來的桌子旁繼續寫作。桌子同樣被擺在窗邊,望出去可以看見晨曦公園。只要抬起頭,我就可以看到松鼠在沿著公園的小徑上蹦跳,毒販子搶劫過往行人(我也有過類似遭遇),甚至在我眼皮底下殺人越貨。曾有人看到達斯汀·霍夫曼在此等待拍攝《伊斯達》外景,那是一部極其失敗的電影。我有一間六英尺長、四英尺寬見方的工作間,位於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那裡有四百萬冊藏書。我這個位於圖書館頂層的房間,總是煙霧繚繞,可以俯視學校的中央操場,許多學生常常漫步於此。我一直繼續創作,不論是在塔斯維奇耶大道那間狹小的公寓裡(耶拉的秘密辦公室就坐落於此,那裡的暖氣與木地板總是嘎吱作響),還是在黑貝里亞達那棟後來被賣掉了的避暑屋內(從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森林和遠處的海岸線)。從埃倫寇伊公寓,可以望見千家萬戶的窗戶,我在那裡完成了《黑書》的最後幾頁。在那些享樂的沉浸在寫作之中,一盒接一盒抽菸的夜晚,我可以看到電視螢幕的熒光逐個消失。回想那些日子,當我的耳朵適應了伊斯坦布林式的寂靜(遠處的犬吠聲,樹葉的嘩嘩聲,警笛聲,垃圾搬運車駛過,還有酒醉之人走過的聲音);當我可以隨心所欲地抽菸,寫作,這時,我就發現,自己有多麼的愉悅——正如迷失在小說神秘的中心時,我就會沉浸在那種心神眩暈的疲憊的喜樂和憂慮之中,直至清晨。而那中心有時甚至對我來說,也是關閉著的。
[1] 土耳其著名電影女星、導演。
[2]博斯(約1450—1561),尼德蘭中世紀晚期的重要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