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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獨幕話劇,有 將近四千字,幾經修改後,認真抄寫在方格稿紙上。話劇的內容是當時流行的內容,就是一個地主在全國解放後失去了財產,如何心懷不滿,想破壞農村的社會主義建設,最後被智慧的貧下中農生擒活捉。
當時我們小鎮上有一位著名的紅筆桿子,比我大十來歲,因為他在縣文化館的油印雜誌上發表了不少歌頌文化大革命的詩歌和散文。透過一位同學的引見,我有幸認識了這位小鎮名流,恭恭敬敬地將自己的獨幕話劇呈上,請他批評指正。
幾天以後,我再去拜訪他時,他已經讀完了我的獨幕話劇,並且在最後一頁
用紅筆寫上大段的評語。他將手稿還給我的時候,神態十分傲慢,他說自己的意
見都寫在後面的評語裡了,他就不多說了,不過有一點他要強調一下,就是我的話劇裡沒有人物心理,也就是沒有人物獨白。他告訴我,獨白是劇本寫作的重中之重。
在我告辭之時,他拿出了自己不久前完成的三幕話劇,題材和我的一樣,也是一個地主想搞破壞,如何被貧下中農發現的故事。他將厚厚一迭手稿遞給我時,專門要求我注意他是如何在劇本中寫獨白的,他自我陶醉地說:“尤其是地主的獨白,寫得栩栩如生。”
我將他的手稿和自己的手稿捧回家中。先是仔細閱讀了他對我劇本的評語,我發現基本上是批評,只是在最後有一句話是表揚,說我文筆還算流暢。然後我仔細閱讀了他的劇本,我覺得他寫得也不怎麼的,他自鳴得意的那幾個地主獨白段落,都 是一些地主心裡想著如何破壞社會主義的教條式語言,他所謂的栩栩如生,只是在裡面夾雜了一些髒話而已。這是那個時代的標準化寫作,工人和農民是從來不說髒話的,只有地主、右派和反革命分子才會說髒話。不過我仍然覺得應該誇獎他一番,畢竟他是我們小鎮的名流。我禮尚往來,找來一枝紅筆,在他三幕話劇最後一頁的空白處也寫上了大段的評語。我的評語基本上是讚揚,尤其是對劇本里的地主獨白,我不遺餘力地吹捧,說如此精彩的獨白可以說是舉世無雙。只是在最後寫上一句批評的話,說劇情不夠緊湊。
我把劇本還給他的時候,他的眼神明顯地在期待著我的崇拜之情和恭維之詞。我說了幾句好話,他嘿嘿笑了幾聲。然後他發怒了,他發現我竟然在他劇本的最後一頁寫上了評語,他憤怒地衝著我叫起來:“你竟敢在我的劇本上寫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