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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發表作品,今年六十九歲,寫作時間不可謂不長。但我的寫作一直是斷斷續續,一陣一陣的,因此數量很少。過了六十歲,就聽到有人稱我為“老作家”,我覺得很不習慣。第一,我不大意識到我是一個作家;第二,我沒有覺得我已經老了。近兩年逐漸習慣了。有什麼辦法呢,歲數不饒人。杜甫詩:“座下人漸多。”現在每有宴會,我常被請到上席,我已經出了幾本書,有點影響。再說我不是作家,就有點矯情了。我算什麼樣的作家呢?
我年輕時受過西方現代派的影響,有些作品很“空靈”,甚至很不好懂。這些作品都已散失。有人說翻翻舊報刊,是可以找到的,勸我搜集起來出一本書。我不想幹這種事。實在太幼稚,而且和人民的疾苦距離太遠。我近年的作品漸趨平實。在北京市作協討論我的作品的座談會上,我作了一個簡短的發言,題為“回到民族傳統,回到現實主義”,這大體上可以說是我現在的文學主張。我並不排斥現代主義。每逢有人詆譭青年作家帶有現代主義傾向的作品時,我常會為他們辯護。我現在有時也偶爾還寫一點很難說是純正的現實主義的作品,比如《曇花、鶴和鬼火》,就是在通體看來是客觀敘述的小說中有時還夾帶一點意識流片段,不過評論家不易察覺。我的看似平常的作品其實並不那麼老實。我希望能做到融奇崛於平淡,納外來於傳統,不今不古,不中不西。
我是較早意識到要把現代創作和傳統文化結合起來的。和傳統文化脫節,我以為是開國以後,五十年代文學的一個缺陷。——有人說這是中國文化的“斷裂”,這說得嚴重了一點。有評論家說我的作品受了兩千多年前的老莊思想的影響,可能有一點,我在昆明教中學時案頭常放的一本書是《莊子集解》。但是我對莊子感極大的興趣的,主要是其文章,至於他的思想,我到現在還不甚了了。我自己想想,我受影響較深的,還是儒家。我覺得孔夫子是個很有人情味的人,並且是個詩人。他可以發脾氣,賭咒發誓。我很喜歡《論語·子路皙曾冉有公西華侍坐章》。他讓在座的四位學生談談自己的志願,最後問到曾皙(點)。
“點,爾何如?”
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傷乎?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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